作者简介

邓凡，副教授、博士，硕士生导师，美国密西根州立大学访问学者，“兴滇英才”计划青年拔尖人才，云南大学“东陆青年学者”。

王菊，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学士，西南政法大学法学硕士，北京大学管理学博士；研究员，硕士生导师，“兴滇英才”计划文化名家。

“郡县治，天下安。”我国有2800多个县，容纳了全国近60%以上的高中学生。曾几何时，“县中”（县域高中）不仅是县域最高文化阵地，更成就了千千万万学子跃入“龙门”，改变命运，实现人生梦想。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快，曾经辉煌的“县中”变成了“陷中”，“县中困境”“县中坍塌”频繁出现在媒体道、学术讨论以及政府决策的视野。“县中”兴衰不仅关乎教育公平、教育现代化强国的建设，更关乎我国乡村教育振兴以及经济社会发展大局。

一、从辉煌滑向困境的“县中”

改革开放之初，“县中”普遍受到国家建设重点中学的政策支持，兼之当时各地各县主要依据行政区域进行招生，县域内的学子普遍就读于本县高中，“县中”是本县学子升学深造并实现阶层跨越的重要平台。曾经，“县中模式”（即学生在校内教师的严格指导下，挤压节假日、寒暑假等一切可利用的时间苦读、刷题，通过大量时间投入和封闭式管理从而提高高考升学率）亦是城市高中效仿的对象。当时的“县中”，造就了很多辉煌，彰显着中国教育最靓丽的底色。

然而，最近十多年来，随着高中跨区域招生政策的推行，诸多城市“超级中学”和民办教育集团不断向下一级县市掐尖招生，或以灵活机制和资金优势吸引县域内被“掐尖”后的优质生源，直接导致“县中”一本率不断下降，“县中”原有优秀教师流失，“县中模式”则被贴上应试教育或唯分数论的负面标签，“县中”从“辉煌”滑向“困境”。

二、如何振兴“县中”

在乡村振兴战略和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的大背景下，教育部先后出台《关于进一步推进高中阶段学校考试招生制度的指导意见》《关于严格规范大中小学招生秩序的紧急通知》《“十四五”县域普通高中发展提升行动规划》等政策文件，拉开了“县中”保卫战的序幕。2022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更是专门强调“加强县域普通高中建设”。在国家政策的引导下，“县中”能重新崛起或振兴吗？

有学者指出，“县中”之困“表面看是县中优质生源、优秀教师不断向大中城市流动带来的教育质量下滑，其实是城乡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差距不断扩大、生产力布局大城市化进程不断加速、公共教育政策‘市场化偏好’造成的”。（张志勇，2022）因而，振兴“县中”既是学校的责任，政府也需承担决策责任。

教育政策的本质是教育利益的分配，教育利益涉及教育机会、教育资源分配双重问题。考查以往振兴“县中”的政策可发现，在教育机会上，大学专项招生计划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县中升学率（重点大学）的下降。然而，教育资源分配尚未触及“县中”利益的核心。比如，《“十四五”县域普通高中发展提升行动规划》要求各地进一步加大普通高中教育投入力度并向“县中”倾斜，但是“县中”拨款的来源方县级政府受经济大环境影响，财政已经十分困难，对“县中”发展需要应对无力。在边远地区县（市），教师工资待遇难以保障，提升办学条件困难。再如，教育信息化、名校帮扶是振兴“县中”的重要手段，但其中一个前提性事实往往被忽略：县中不受农村义务教育专项经费保障、缺少《义务教育学校管理标准》对办学条件的支持，因而教育信息化不发达的“县中”很难具备实施上述帮扶手段的软硬件条件。又如，当前教育改革的城市化定位取向明显，“智慧校园”“分层走班制”“项目式学习”在县域教育缺少基本适应条件，“县中”教师集体在教育改革面前也基本处于“被无视”和“失语”状态。

“县中困境”是教育生态系统失衡的表现，也是经济发展、制度安排等多种原因共同导致的结果，振兴“县中”需着眼于现实痛点精准施策。首先，完善“县中”经费保障制度，大力提升教师薪资待遇。“县中”之困，尤其是边远“县（市）中”的坍塌，往往受经费所困，建议实行中央与地方经费分担制度，而不是单由县一级政府负担“县中”经费，并完善生均公用经费标准和学费标准定期动态调整机制；同时，设立专项资金，切实提高教师薪资待遇，稳定优秀教师队伍。其次，促进“县中”教师专业发展，提升教育教学水平。县中的崛起与振兴，从根本上来讲还得靠“县中”自身，任何外力的援助都不是长久之计。“县中”教师的教育理念、教学水平与新教改要求之间还有差距，需要通过有效的专业发展支持体系来提升教学水平和教研能力，为县中学子提供更加优质的教育教学。最后，优化区域教育生态。政策决策方应反思公共教育政策“市场化”偏好对区域教育生态的破坏，优化县市教育格局，平衡区域教育生态，激发“县中”办学活力。

县域教育是中国教育的底色，关乎人才强国的底座。“县中”衰落不仅是学校的不幸，更关乎无数农村学子的命运和农村家庭的利益。“县中”一旦坍塌，农村学子上大学尤其是上好大学的机会将遭遇更严重的挤压，为了读好高中、考好大学，农村家庭需付出更高的相对成本选择出县异地就读，这会加剧农村人口流失和乡村“空心化”，从而加剧县域教育恶性循环。

教育的问题常在教育之外。区县经济强大，“县中”才能留住和吸引优质师资；县域就业机会多，家长和学生“唯分数”“唯升学”的情结相对松动，学校办学压力相对缓解反而相对容易办出特色。

振兴“县中”并非天方夜谭，只不过有段漫长的路要走。